香樟花開
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味道:棉被裏陽光殘留的溫暖,戀人身上的淡淡體香,雨後泥土的潮溼氣息,嗅不飽的書墨微熏,自然也少不了各種馥鬱或清雅的花香,因時因地更因人而異。
再到姑孰時,三月將央,夏初的風還是涼的,雖然江南又綠,所幸荼蘼未開,空氣中幽幽侵來香樟樹的花香,熟悉而又親近。于是第二日早飯後,我便信步在濃密樹蔭下了。
小城裏佈劃得整潔清爽,每條街道兩側都種着香樟樹,我家樓下有,母校有,暗戀過的姑娘家門前也栽過。有次發癡嘗了香樟子的味道,果然澀嘴如中學時代,然而衣袖間裹挾的香氣,還是多少帶着委婉和浪漫。

那時每每學生下晚自習課,都要在香樟樹的暗蔭下辨識路燈映亮的面孔,隔着五六步呼喊一聲,幾個少年便勾肩搭背結伴同歸。自我離開江南後,夜間也走過不少地方,但大多止一個人,也就比不得那時有趣了。
中學有兩年我住姑溪河堤下,出門必須經過一條年久失修的路,旁邊的香樟樹已經三四層樓高,一群麻雀在樹冠裏安了家,偏又恣肆放縱,路人的衣服和頭頂常被污染得片片白斑,惹來怨聲不已。後來我隨全家搬去他住,才免却了時而清洗的麻煩。又過了些年我高中畢業再過舊居,開發商早鋸倒了樹,路新修過,極寬敞又漂亮,麻雀也消失了蹤影,但不知爲何我却惆悵起來。
囘家時天開始落起小雨點,我沒帶傘,可也一點不怕衣裳被沰潮,心知若南方的夏少了雨,誠可當掃興之名。來自雲間的水匯在路坑裏也是涼涼爽爽,幼時我極愛靸着拖鞋淌在水中嬉耍,當然也必是在香樟樹下,因爲我不但記得香味,還記得水面晃動的影子。最近幾年城中排水管道翻修多次,不知道現在的孩子能否和我當年那般撒歡在幼稚中,想來他們會有新的快樂。
在外地長住已經六個年頭了,我時常會拿住地的一切與記憶相較,比如暮春初夏便會想起博望老家院中的橘子花香、姑孰街頭的香樟清芬、旅大沿海道途的槐花甜膩,然而啊瀋陽,瀋陽的丁香正待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