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槐花的季節……
手裏攥着撕去一個角的車票,我坐在了最後排中間的位置。我喜歡和皇帝一樣坐在最高最正的寶座上審視自己帝國的土地,驕傲伴隨着快意一同充滿了我的心胸。
車頂排氣窗縫中颳進來的涼風很快就陰幹了背脊上的汗,一種不能言語表達的愜意,何況這風還帶着槐花甘甜的香味,就像與美貌的姑娘擦肩殘留空氣中讓我貪婪呼吸的一絲清芬,或是經久歲月光聞到就能讓人沉醉的美酒揮發在地窖的郁馥?
我又深嗅了一口,忽而記了起來,似乎故鄉也有類似的味道:對啊,香樟樹,五月開滿街巷的香樟樹!一樣的讓我沐浴在香海,一樣讓我久久的發獃,然後張開雙臂擁抱身前流動的空氣。
看向窗外吧,天色漸晚,橘黃色的路燈光已經開始沁染各自腳下的圓圈,仿佛經過時光機器旁邊時不小心蹭在身上洗不掉的斑斑鏽跡。
兩側的青山被好事者披上了黑色的巾紗,密林間還升騰着薄薄霧氣,寂靜而又端莊,或許那朦朧之下有着幽窅的神密?我並不能猜透,但見漫眼的槐花雪一般點綴在墨綠的樹叢,我想她是絕美的,就連這淡淡的妝飾也是卓有風味。
天漸漸變作了海,深藍的海面濁浪排空,徒剩了西邊的流雲還沾染了些許夕陽嬌羞的紅暈。
突然溼漉漉的氣息夾雜着海腥味一齊湧進我的鼻腔,車轉出了山谷,黃海瞬間逼近了公路,一道道白練似的海浪摜碎在山腳下,我却聽不見絲毫失敗的歎息,海和精衛都是執着的傻瓜,不斷地傷害又不斷地給予。
傻海,那天晚上我躺在了你的身邊,喃喃地告訴過你一個小小的祕密,你會替我保守一輩子是麼?還是你止顧着數你頭頂的星星,根本不記得沙灘上的那個靈魂寄寓的軀殼?
「到站了!」身旁巴基斯坦的小夥子說着流利至極的漢語打斷了我的思緒。
「你的中文說得真好!我也到站了。」我微笑道。
「你也是我們學校的麼?」他問。
「不,我是你的鄰居。」
他看着我笑了笑,我也笑了笑,或許他懂的吧。
一直認爲你這荒蕪的城市沒有什麽讓我懷念的東西,于是你告訴我你有,止是我總在不經意間錯過路旁的美麗。也好罷,我又新增了一筆回憶。請別讓我想起你的好,不是我捨不得離開,我止怕老去後一想起你會忍不住永遠揩不幹的淚水。
Au revoir……
端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