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擋不住的河
年輕還能有幾次這樣的穿州越府呢?
一路上跟隨命運的暗示,
去尋找和偶遇,
相見又別離。
齊齊哈爾和卜奎
清晨,天光剛剛映亮車廂,我從鋪上坐起來,拉開頭頂的紗幔,一條明亮而又寬闊的河流剨然出現在平坦的土原,灘塗上砂礫的汎光一閃而逝,倒是枯褐的草堆裏隱隱有了些新鮮的綠芒。「這就是嫩江了吧」,我有些訝異地猜測,「竟然如此安靜呢。」按照時刻表來算,齊齊哈爾快是到了。
這座城市的火車站肯定有一段屬于自己的歷史,便是懶做攷證,灰紅磚砌的日式鐘樓和暗紅白邊的姚體標語也會對駐足者訴說。
四月早八點的齊齊哈爾寒冷並未散去,而我顯然沒有做好準備,好在環城的公交車上人漸漸多起來,身子也暖和了許多,止是襯衫的第一顆紐扣還得老實繫着。
雖然是龍江第二大城市,但氣質上却更貼近小城,建築大多不超過十層,樓宇密度也不比江南,採光很好。也許出門太早或是假期的緣故,加上道路設計合理,一路沒有遇見堵車,行人也不多。
下車走了沒多久便來到了卜奎大街,這裏有一座肇建于康熙年間的清真寺,察問之下乃知這便是「卜奎清真寺」,東寺是「格底目」老教的禮拜地,西寺則與四大門宦之一「哲合忍耶」有莫大聯繫。不過沒有時間去尋伊瑪目們歸真的拱北所在,也沒進去清真寺仔細探訪,有些遺憾。
城市若沒有水便會失去靈氣,齊齊哈爾能成爲鶴城,自然不會沒有水。事實上嫩江就在城西流過,更有一段古河道在建國初期通過市長親自帶頭組織的義務勞動挖掘形成了今日的「勞動湖」。勞動湖上漂着很多鷗鳥,聽它們「吖吖」亂叫,心情也如湖水一樣澄清。湖東有座銅像是一個達斡爾壯漢赤裎與二牛搏鬥,大概是描述卜奎建城的故事。
來前朋友推薦了烤肉,一番饕餮之下不覺迷戀。
哈爾濱的豔遇
從齊齊哈爾去哈爾濱會經過大慶,道側一片「磕頭機」搖頭晃腦的景象。遠方的荒原上還積着水,一汪汪全被潔淨的天空映照得幽藍,叢生的葦草還未醒來,那些景象的色彩我止在庫因吉(Куинджи)的油畫裏見過。列車抵達冰城時天已近傍晚。
經常有人稱哈爾濱是「東方小巴黎」、「東方莫斯科」一類,我覺得不妥。每座城市都止是它自己,哈爾濱就是哈爾濱,獨一無二、無可替代。雖然它有如巴黎一般的眉眼,成排的洋灰小樓把巴洛克、文藝復興、折衷主義和現代主義各種風格都演繹了個遍。索菲亞教堂的圓蔥頭、隨處可見的墨綠色與金色的搭配又讓人想起萬里之遙的莫斯科。在中央大街散漫遊走,路過馬迭爾西餐廳進去喫上一頓,你還能察覺到老上海的十里洋場、萬種風情。假使你能在一個四月的雨天在松花江畔耐着春寒久佇,也會如曼德爾施塔姆(Мандельштам)問涅瓦河一般問它:「可又有何等星光,能平伏了你這沉沉的滄波!」
這裏就是哈爾濱呵,裝飾着花草紋路的鐵欄後地下室入口、人潮起伏鄉音雜錯的中央大街街頭、開朗曠遠的松花江和灰暗的鋼鐵大橋,逢着你如一次冰冷的豔遇,離去的輕易,却留我彌懷餘香。
長春長春
從陰雨中的哈爾濱出發,午夢中止知道特快一直在往南開,一覺醒來天已經變得晴朗。等到了㐂都,擠上了66路雙層公交,我身上已經隱隱然感到汗流。車過重慶街時,有一位姑娘好不容易蹭到門口,車門却已經關閉了,姑娘不好意思高聲叫司機開門,急得滿臉嬌紅,煞是可愛,最後不得不在第二站下了車。
一路但見繁花盛開,午後的路面也有些溫氣從車窗內吹了進來,夾着一絲花兒淡香,這外在的擁擠和內在的閒適一齊結束在自由大路站,站牌對面就是東北師範大學南關校區。
東師大校區裏悠悠走了一遭,在歷史文化學院前面見到了林志純先生雕像,深鞠一躬並錄鐫文于下:
先生諱志純,別號日知,福建福州人。少爲諸生,博綜六經,尤善史乘,後轉治西洋古典、埃及、亞述之學,所建滋多,猶復創榛辟莽,鏡鑒馬列,開新華史學之風氣而別立一宗焉。其爲人也,矢志真純如其名,所著《中西古典學引論》顯隱該洽、淹貫淵博,後學引以爲楷法。
遊罷校園便去了學人書店,書店裏人不多也很安靜,大家都在寂寂看書呢!我在檢索機上查到了張承志的《北方的河》,想買却怎麼也不知在哪,店員便幫我一起找,甚至還搬來了梯子。不過,最後還是收銀妹子一下子就說對了書的具體位置,還告訴我她去年攷過這本書,我當時便喫驚妄斷到,這位妹子莫非學現代文學出身吧!
南湖相離東師大不遠不近,是處春波遼闊,煙柳纖柔,與玄武湖的清風微拂倒是極其相類,止是南京現在應該沒有這般涼爽愜意了。湖岸和島上都有市民在散步,湖面上還浮着好些隻腳踏船,這份悠閒讓我豔羨不已。
瀋陽遇雨
回來的動車裏座位大部分都是空的,也對,假期還沒結束呢。車在到達四平之前讀完了《北方的河》,又一次萌生了去西北探訪黃河和湟水、去聽信天遊和花兒、去看草原和荒漠的念頭。
子夜時分回到瀋陽北站,已經沒有公交,而我又極不願打車,便一路走路回去。沒行多久天忽然下起暴雨,衣裳俱溼。或許,這雨是特意爲我洗去遠途的塵埃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