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我都會路過那裏,
造物老頭子可憐我才送給我的采地,
一爿蕪雜着長滿扎人薔薇的荒田。
歪歪扭扭的野徑上佈滿了鳥獸的蹄跡,
梅雨季一來,我就該改口叫它泥濘的澤澱。
我老是嘆氣:
總得什麼時候放火開荒了才好呢,
就算貧瘠好歹也能有些收成。
我又習慣地往東邊看去,
果然還在這裏,那個趕不走的傢伙,
賴在我田裏還說什麼非要等兔子。
可惡,這樣的懶人我見多了,
但我又實在沒法趕走他,
止好由他靠着田裏唯一的樹樁等他的兔子。
說到這個樹樁,我曾可自豪了,
「這棵樹是我親手種的!」
我遇人便炫耀,
「以後可以剖開給你們做棺材板。」
每個聽到這話的人都一臉喫屎的表情,
嘀嘀咕咕幾句就走,
我真不知道哪裏得罪他們了。
後來我的樹不知道被哪個缺德鬼趁夜黑給砍了,
「你真拿去做棺材啊!該絕種的壞胚子!」
第二天我再次巡視時就止看到這個樹樁了,
上面一層又一層細細窄窄的年輪,
沒錯,就是等兔子的傢伙靠着的那個。
有時我想會不會就是他偷了我的樹,
但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這個傢伙比我還瘦,估計扛不動的。
我悠哉得踱了過去用腳踢踢他,
「嗨,渾蛋,你在這裏很礙事,知道麼?」
沒有回答,
「我馬上就要一把火點了這裏了,你快給我走開。」
他激動了起來,
「求你,別,千萬別放火,我的兔子在這裏呢,你會傷到她的。」
兔子?這裏還有兔子?
我是沒見着過兔子,隔壁那個禿子倒是常過來看看,
還帶着一臉奸笑問我:
「怎麼樣?我出市價買你的荒地,你很划算哦!」
我頂你個肺啊,奸商,
仗着有幾個阿堵物,就充闊爺了。
我越想越氣,放火燒了這裏開荒的慾望更強烈了,
「他奶奶的,老子也要當財主!」
「兔子,你不會去打麼?
很簡單的,追上了,一磚頭就行了」
他目瞪口獃的看着我,一臉茫然,
沒救了,這人,傻子,24K的。
「你不懂的,我止是在等兔子。」
語無倫次,什麼人啊,這是,
我開始在腦袋裏想這裏該種些什麼,
還有,去哪籌種子錢的事了,
哎,做個窮人真不容易。
我忽而又新生了對禿子的羡慕,
有豪宅,有寶馬,有如花美眷,
「我什麼都沒有,我真命苦啊!」
我噑了出來。
「你多幸福啊!」
嗯?那傻瓜剛才說什麼?好像是說我幸福?
你妹的,幸福,幸福你妹啊!
「我哪裏幸福?你說,你給我說!」
「因爲你擁有這片荒野,裏面長着野草莓和薔薇花,甚至還有野雞和兔子!」
「可你看隔壁禿子,他那麼有錢,我嫉妒羡慕恨!」
「你有他沒有的。」
「切,我是個窮光蛋,有什麼他沒有的?」
「你有未來啊!」
「你沒有麼?每個人都有,好不好?」
「我沒有未來,止有歷史。」
「哥就是學歷史的……」
「不是說那個,我指的是昨天。」
「昨天?你闊過?」
「闊過,但那已是往事。」
「別特麼銀鐲女子、小清新了,你說的什麼胡話呢!」
他笑了一笑,看着很憨厚的樣子,
我也忍不住內心歉疚了一把,
「我的兔子丟了,在你這裏。」
「難道還找我要索賠不成,你自己失誤怪不得我,」
我竭力推卸責任,生怕他要管我要錢。
「是我的錯,我失去了我的兔子,那是我的最寶貴的東西。而你如果燒了你的荒田,你也會失去最寶貴的東西。」
「比如呢?」
「你的樹。」
「早就失去了,好不好!」
我憤怒了起來,心裏又不斷問候那個偷我樹的缺德鬼、壞痞子的祖宗十八代。
「可你還可以看到這個樹樁,數上面的年輪,回憶以往的日子。
而我失去了我的兔子,什麼都沒有留下。」
我突然好像被他感動了,脫口而出,
「不,笨蛋,你也還有回憶,不是麼?你也很幸福。」
他的眼睛忽而亮了起來,
「是啊,她並沒有離我遠去,至少我知道她在某個角落注視着我。謝謝你的提醒!」
我囧了,哥什麼時候提醒你這個了?
「哦,不用謝。」我隨便應了聲,不想多說。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起身就走了,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我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或許該寫個詞、做個曲什麼的慶祝一下他終于走了?
我一屁股坐在了他剛坐的地方,
靠着我的樹樁,
腦海裏又開始計劃起我的開發大業來。
于大連